time machine

忘記起初怎麼聯絡上大J跟小J這兩個小學同學，在我回台灣過暑假的時候，促成了一場三個人的同學會。

當時大J事業有成，小J準備出國唸研究所；我們約了吃午餐，在青年路的小巷子裡，台南的太陽很耀眼，我停好機車，脫下蒙面歹徒的抗夏裝扮，大J朝著餐廳走來，一眼就認出我，倒是我，對大J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那個調皮的小男孩。

當年的小男孩們長大了，我們都不再是當年乖乖遵守「吃飯不喧嘩嬉戲」的小學生，甚至厚臉皮的一再要求飲料續杯；我們坐在過低過軟的椅子上，幾年來的故事卻是說也說不完，直到大小J提議到府前路買銀波布丁，讓我這個沒吃過銀波布丁的偽台南人見世面。大J強行買單四顆布丁要我帶回家，讓我想起小時候的那個倔強小男孩。

小時候，大J在班上是出了名的搗蛋鬼，被處罰的時候，總是一臉倔強。有次，媽媽來不及來接我下課，拜託大J的媽媽先接我回大J家，大J媽媽要大J帶我去巷子口吃晚餐，到了巷子口的黑白切攤子，大J問我要吃什麼，我說我不餓，大J連問了好幾次，我都給他一樣的答案，他拿我沒辦法，只好丟下一句：「被你氣死。」跑回家。倔強的口氣，我記得。

放學之後，我們會留在老師辦公室寫作業，等我們的媽媽下課。常常是我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寫了好一陣子之後，大J才氣喘吁吁從外面跑進來，可能手上還抱著一顆躲避球，或是剛剛抓到的蟲子，然後慢條斯理把作業從書包裡面拿出來，坐在我對面開始寫起作業，比賽誰寫得比較快（小時候真幼稚）；印象中大J從來沒有靜靜在位置上把作業寫完，偶爾去找他媽媽要零食吃（我記得有次是很香的雞腿，他還炫耀了一下），偶爾干擾我的進度，比如說偷拿我的橡皮擦或立可白；常常是我已經寫完作業，整理書包準備回家了，他還一邊玩一邊寫。

小學老師改作業會依照字跡的工整程度給「蘋果」，最好的是「甲上上 兩顆蘋果」；每個學期末，全班比賽誰拿最多蘋果，最多蘋果的前三名可以挑禮物。六年級最後一次比蘋果，全班有兩個人的蘋果數目一樣多，都是第一名，我還記得是42個（記這種東西我超厲害），一個是我，另一個就是大J。我跟大J的字體風格截然不同，我的字像是幾乎要刻進簿子裡的用力方正，他的則是每筆每劃輕輕撇過，像棉絮一樣輕盈飛舞的秀氣。

六年級的時候，大家免不了傳說「男生女生配」，大J是班上很多女生的夢中情人，當時我對於面前這隻猴子，引起許多女生的愛慕，百思不得其解。或許，就如同至今我仍不懂欣賞布萊德彼特的俊美，是一樣的道理。這又大概跟小時候我們走不同路線有關，我是好寶寶乖乖牌，大J是常闖禍挨打的傢伙，他大概也看不慣我頤指氣使的霸王態度吧。還是當時大家已早先我一步，頓悟了「男人不壞，女人不愛」這句話？

前年那個充滿陽光（和銀波布丁）的暑假變成秋天，我到香檳展開新的生活，小J也順利到康州唸書，有次偶然在MSN上遇到大J，才知道他也飛到南半球念研究所，過著在黃金海浪衝浪與比基尼辣妹相伴的生活。

離鄉背井的苦日子，讓我們在MSN上的對話跳脫以往只有廢話的模式，我們開始聊生活，學業，朋友，跟感情。才發現，大J吊兒啷噹的外表，包裹的是一顆細膩體貼的心，會給人溫暖，也會受傷害。猶豫不決，是因為放不下過去，怕自己已經無力去愛；逞凶鬥狠是虛張聲勢的防備，不知所措的愧疚是道德感作祟。

童年時互相捉弄為樂的玩伴，長大後，在大人的世界裡，成為互傾心事的密友，是我始料未及。大人的世界雖然精彩，也比我們想像的複雜許多，生活不是王子公主的完美童話；有孩時玩伴陪著一起流委屈的淚水，傾聽生活中的鳥事，是難得的幸運；也很慶幸，小時候的個性迥異，沒因此讓我們看彼此不順眼。失聯的那十多年，似乎只是時間暫時停止而已，拌嘴的默契跟功力，我們還是一樣誰也不讓誰。現在，我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女人為他著迷了，因為他風趣又不失體貼。像他的字，隨性中帶著細膩；但願有天，他也能在大人的世界裡，找到他喜歡的，「甲上上　兩顆蘋果」的獎品。